在韓國，一些人懷著經濟獨立的理想，開咖啡店創業營生。但面對行內激烈競爭，不少小型咖啡店陷入結業潮。

「如果能重新開始，」高長秀說，「我什麼都願意做，絕不開咖啡廳。」

高先生的咖啡館是他所在的首爾人口稠密社區中最熱鬧的咖啡館之一。不過，平日早晨它卻空無一人。

原因不難理解：高先生附近有超過五十位競爭對手，在南韓這並不罕見。在首爾，咖啡館的密度可與巴黎媲美。

對咖啡的熱情——一項全國性調查顯示，比起米飯，韓國人現在更常選擇咖啡——讓一些希望藉此賺錢，又能夠逃離朝九晚五工作的人產生了幻想：為什麼不自己開一家咖啡館呢？

這股潮流迅速蔓延，就像韓國的潮流常有的那樣。每年有數千家咖啡館開幕。但它們消失的速度同樣迅速，每年有數以千計的咖啡店結業。

2016年，高先生在首爾南部新林區開設咖啡館時，競爭並不那麼激烈。幾百英尺內只有另外兩家咖啡館。

從那時起，咖啡館在韓國各城市變得無處不在，過去六年全國數量增加了一倍。韓國全國人口約5100萬，咖啡店達到八萬家，僅首爾就有超過一萬家。

另一個擁有濃厚咖啡文化的城市、美國的舊金山，卻無法與首爾熱鬧的江南區相提並論。

有咖啡館老闆表示，咖啡館熱潮主要來自韓國人在艱辛的就業市場尋求替代的渴望，以及消費者對引領潮流的飲品、甜點和室內設計的渴望。

但在韓國，當新奇事物流行起來時，很快就能成為全國現象——就像即影即有照相亭和個人色彩分析服務一樣。為了滿足需求，企業浪潮湧現，市場就會飽和。

咖啡於19世紀末傳入朝鮮半島。最初是奢侈品，後來在韓戰結束後，在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也逐漸流行起來，他們在美軍口糧中發現即溶咖啡粉。

不久後，韓國開始生產自己的即溶咖啡組合。它們依然非常受歡迎。

星巴克於1990年代末引入韓國，到了2000年代，美式咖啡（Americano）已成為其最暢銷的飲品之一。如今，這款韓語暱稱為「ah-ah」的冰美式咖啡，已成為一種非官方的國民飲品。

但對韓國人來說，咖啡館的意義遠不止於咖啡因。

許多人住在狹小的公寓裡，常與家人同住，這讓邀請他人來訪變得困難。咖啡廳提供情侶晚餐後可以悠閒相處、老朋友敘舊、學生能熬夜讀書、任何人都能獨自坐著滑手機而不受打擾的空間。

面對停滯的就業市場和嚴苛的辦公室文化，一些韓國人視開店為通往獨立的道路。這些咖啡館的創業成本比酒吧和餐廳等其他熱門選擇低，且不需要特別的咖啡師執照。

追逐潮流的咖啡館跳躍者（cafe hopper，即短時間內光顧多間咖啡店的人）經常在新開的商店門口徘徊，決心早點進入下一個「熱門」地點並在 Instagram 上發布相關報道，加劇了輕鬆賺錢的假象。

「人們看到其他咖啡館前排起長隊，就以為經營一家很簡單，」同時也是全國咖啡館業主合作組織主席的高先生說。「但工作很辛苦，利潤微薄。」

協助開設超過一千家咖啡館的咖啡顧問崔善旭（譯音）表示，絕大多數進入這行的人都沒有準備好。他說：「他們從未經營過咖啡店，或僅限於兼職咖啡師的工作。」

許多業主每月淨收入僅2,700至3,400美元——略高於最低工資。崔善旭表示，這是因為他每天投入超過13小時。

他說，許多人在第一份租約到期後、僅僅一兩年就會退場。隨著越來越多咖啡店開幕，它們的生命周期也越來越短。

張恩錫（譯音）說，僅供應好咖啡是不夠的，他曾管理首爾東北部一所大學和研究所附近的中型咖啡館Cafe Baum 758，任職四年。他說，業主需要了解市場營銷、室內設計和菜單開發，才能適應最新趨勢。

在當今社交媒體主導的文化中，咖啡館的成功往往更多取決於它拍的照片有多好——以及關於它貼文的瀏覽量——而非它提供什麼。但脫穎而出絕非易事。室內設計潮流迅速流行，許多店家也採用類似的美學。

崔先生說，這也意味著許多咖啡館可能不太在意飲品本身的品質。

此外，咖啡館老闆也面臨來自低成本加盟店日益增長的壓力，儘管即使是這些加盟店，隨著生活成本和咖啡豆價格上漲，也難以維持利潤。

張先生表示，他過去十年工作的七家咖啡館中有五家已經不存在。「我常感到絕望，也在想自己是否還能繼續當咖啡師，」他說。

現在，YouTube上有專門用來勸阻人們開咖啡館的影片。其中一則是 Netflix 熱門烹飪競賽節目《黑白大廚》冠軍的名廚權聖晙，回憶自己在咖啡廳的失敗經歷，並奉勸其他人不要嘗試。

然而，新創業者仍持續進入市場，認為自己可能是幸運的那群。當高先生坐在他幾乎空無一人的首爾咖啡館裡時，他有一些建議。

「咖啡館不是發財的地方，」他說。「那只是個喝咖啡的地方。」

（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