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巴黎(上)

【引子】早前和大家分享過「全球最失望景點」,赫然發現法國凡爾賽宮榜上有名。就想到自己有一篇巴黎的文章還未這裡發表。還好,還在電子郵箱寄件備份內……

在為再次到訪這座城倒數日子的時候,把第一次的記憶留於紙上變成了至為迫切的任務。裝滿了水的瓶子就再也不能倒進新的東西了。只有放下以往,才能用新的角度去看視物,即使地方是同一處地方……

那次去巴黎,本來是公務所需。後來因為某些原因,工作無法進行,就變成了近乎純粹的渡假。不過公務當中,除了省了幾晚酒店錢外,還走過了一些遊客少遊或不遊的地方:

巴黎天空下的地鐵燈牌

我說,巴黎有四多。

法國傳統上被認為是天主教國家,在基督教世界之中有「教會的長女」的美稱。因此巴黎教堂亦多。巴黎聖母院──即巴黎總教區的主教座堂,以及蒙馬特丘上的、巨大的白色聖心堂,固然是世界聞名的名勝,但即使是隱蔽小巷中,也會有地方可以與上天對話,並為身邊的人祈求恩寵。而且這些教堂往往也是瑰寶奇珍的所在。我說的不是什麼金銀器皿、刺繡祭袍,或者華貴的彩色玻璃之類:例如聖敘爾比斯教堂,《自由引導人民》的作者德勒克瓦的另一幅作品《雅各與天使搏鬥》就繪在牆壁上。即使在內裡只靠日光照明的聖堂,一部懸在牆上、雕刻精美的木製管風琴,在灰塵中仍然如此充滿張力。萬一琴師按一下鍵盤,這當中會透露出滄桑幾許,將要抖擻起多少心靈!

第二多有一段故事。巴黎在十九世紀,拿破崙三世當政之前,固然有壯麗的建築,但城市仍然保留了中世紀的佈局,卵石鋪設的街道曲折狹窄。是一個人把這格局徹底改變了。奧斯曼男爵[1]把馬路拉直拓寬,形成了今天以夏特雷廣場[2]為中心的十字框架。加上衛生設施的興建(特別是沿用至今的下水道系統,大大解決當年很常見的疫症,如今更成為當地的另類景點),巴黎從此成為了一座具有現代意義的大都會。從另一方面來講,這樣巴黎市民也就不能像以前那麼輕易地建立街壘了:《馬賽曲》有興建街壘的歌詞,而雨果的《悲慘世界》描述的時代正是拿破崙三世前,法國正處於共和與王權之間的拉鋸。

大拆大建的結果就是相對一致的城市風格。走在城中,只要在二十個城區之中,大部分地方看起來都差不多,色澤溫暖,陽台讓人們能接觸窗外公園提供的新鮮空氣、陽光和景色。再把一盤鮮花擺上,一切是多麼的美好!但還是同一個問題:誰能住得起這種新房?當時的批評和今天一樣,重建巴黎的計劃除了讓舊區的居民商店流離失所,終此一代,巴黎的房租因升值預期漲了三倍,而建築工人以外的市民,薪金卻毫無寸進,結果是讓窮人被迫搬到城市的邊緣,而新房較高的樓層就有錢人的僕役佔據去了(而我在巴黎的時候,正值歐債危機,情況最嚴重的西班牙有四成青年失業。很多高學歷的年輕人付不起房貸或租金而被趕出家門,結果形成了稱為「M-15」的「佔領街道運動」。和我吃過飯的遠房親戚告訴我,住在巴黎的年輕人要家人簽署租金擔保書,才能住下去)。

而這時期,工業革命也讓消費品大量流入市場。為了吸引大眾買家,催生了實用的設計風格,廣告業成了一大生意。藝術也從講求莊嚴的新古典主義轉向,印象派以及對異地文化的追求漸漸成了新的時尚。巴黎的城市景觀在上世紀初又因此起了一點點變化:在綠色的和麗女神噴泉、報紙攤和旋轉廣告燈箱外,巴黎的地鐵入口設計,標示燈牌用的字體也帶上了新藝術風格,和海峽對岸、倫敦地鐵的規矩方圓大異其趣。近年一些商人藉其與法國的關係,把這些細節引進到澳門來。認識它們背後的歷史,也是一件賞心的事。

至於第三多,是咖啡店多。在法國吃飯的地方,分了好幾門類,餐廳是最正式的,然後是小飯館、啤酒館。但正是在咖啡廳才有最多故事,著名學者哈伯馬斯在回顧西方知識史的時候,強調咖啡廳作為意見交流場所的作用。撇開這層次,在陽光下坐在街上,點一杯咖啡,看著街上的人川流而過,常常被視為在巴黎必做的事情。我倒是到過索邦大學前小廣場上的咖啡廳。驚喜的是平凡如麵包、牛油加果醬,就熱茶吃,在口中變成了天上的美食。只是那天我們也談公事,而且沒有坐到外面,始終是一個遺憾。


熟悉的和麗女神噴泉

[1] Georges-Eugène Haussmann(1809-1891),1853年-1870年任塞納省省長。但他的計劃直到1927年才完成。

[2] Place du Châtelet前身是一座要塞,並作司法大樓之用。1802年拆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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